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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水乡掌柜

小说:猎玫作者:明蚊不吸暗血字数:2099字更新时间 : 2022-10-09 08:2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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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巍虽不懂空战,却也知道被敌机咬住屁股的后果是什么。

对于操控命运的于帅来说,零式舰载战斗机在低空乃至超低空的灵活格斗能力他是再明白不过的,绝对是“狗斗机”类型中的王者。

想要甩脱这条疯狗全身而退几乎没有可能,对方是从附近机场或是近海航母起飞的,油料充足;而他俩从重庆启航,飞了大半个中国,油料马上要告磬。

“只能赌一赌了!”

“赌……赌啥?”李虎巍被弄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赌对手是个菜鸟。”于帅说罢,勐拉操控杆,襟翼翻动,机头昂起直冲云霄。日机果然紧咬不放,机炮不停怒吼。

此时,高空中的鏖战已烟消云散,轰炸机群朝东方绝尘而去,天空中只剩下两架你死我活的飞鹰。

“好了,赌局开始了,输了别怨我!”于帅又是一顿勐如虎的操作,机身再度俯冲向下,如利箭一般射向光海。

杀红眼的零式也立即进入俯冲,引擎的怪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正对地面水田反射来的阳光,李虎巍感觉自己完全睁不开眼睛,这么飞无疑是在自杀!

3000,2000,1500,1000……于帅闭目细数,凭借经验感知与地面距离的步步缩小。

“拉起来!妈的要撞上啦!”

任凭李虎巍面色煞白,大呼小叫,于帅这家伙就跟一座石佛似的岿然不动。

前方,零式机炮俯射落下的炮弹砸在水田里,水花如柱,像一支支临时竖起的路标。

于帅瞅准时机,跟在缅东迫降那会儿一样,脚蹬着仪表台,两只手拉起操纵杆。

AT-6浑身一颤,机身各处发出咯咯吱吱像是要散架的声音,机腹在离地不到十米的位置陡然一转,返身刺向天空。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拉升不及的零式栽进水稻田后炸成一团火球。

“操!操!操!”李虎巍后怕之余,对着前排椅背拳打脚踢,恼羞成怒的嚷道,“你个天杀的假洋鬼子!要烧死老子嘛!”

于帅任他怪吼乱叫也不制止,反而仰向天空发出如释重负的大笑来。

“哈哈哈……瞧你这副要死的德性,米脂老要是活着,肯定骂你一声‘怂样子’!”

李虎巍按住翻腾不已的胃,虽然起飞前饿了自己一顿,可酸水仍是咕都都冒到了嗓子眼。

这时,油量表发出滴滴的警告,引擎声也不再连贯了。于帅拍了拍操纵杆,像是在和老朋友道别。

“恭喜你,可以退役了,我的老妹儿,哥哥我还得继续上战场呢。”

李虎巍算是平复下来,没好气的说:“你能看出来这飞机是公是母啊?还老妹儿……”

“你这人儿,啥都不缺,就缺点情调,想不通林长官是咋看上你的。”

事情过了这么久,真相早已大白于天下,可于帅有时依然改不了口,自然而然的把北条绫说成是林玄。李虎巍想纠正他,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AT-6的机翼被零式机炮擦伤了几处,在水稻田中迫降时拖出几缕轻而白的尾迹。

这一次的着陆堪称完美,大地母亲像是伸出温柔的绵手,小心托住了从天而降的飞行器。尾翼后方画出一条几百米长的拖痕。

拉开舱盖跳出机舱,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拔枪警戒。四下里没有一个活物,农夫们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坠毁的零式在几公里外冒着黑烟。

接下来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进城了。吴语地区的方言独特,两个家伙都不会讲这边的土话,他们无一例外的怀念起张知行来,若是他在的话,行动就能方便许多。

“老冯事先介绍过,上海附近居民反日情绪很高,运气不错的话,咱们有机会混进去的,顺便泡泡洋妞,开开洋荦。”

确认安全之后,于帅收起手枪,脱下飞行夹克扔进机舱,并示意李虎巍也这么做。

“你个假洋鬼子还是这么不正经!”李虎巍脱剩一条衫衣,上海的春季寒意不退,令他有些瑟瑟发抖。

于帅一把火引燃了飞机,热气一下升腾出来。

初春的上海,正是“倒春寒”的时节,处处透着阴冷,起火的飞机成了篝火,让身子一暖。

“驻防上海的是鬼子哪支部队?”李虎巍对军情一无所知,这回的任务出得实在毛躁。

“鬼子118师团……听说是去年夏天在山西组建的,没有重武器,就是用来欺负老百姓、对付游击队的一群低能杂碎。”于帅那双养尊处优惯了的手快要冻麻,想靠近火焰搓揉取暖。

李虎巍一拉他胳膊,急忙道:“别瞎耽误功夫了,这里不是生火取暖的好地方。”

于帅既不满又不服:“凭啥我得听你的?”

“我是少校,你还只是个上尉,官大一级呐。”

“你是陆军少校,老子是空军上尉,八杆子打不着的好嘛。”

斗嘴归斗嘴,两人还是舍弃了烧成火团的飞机,一路朝东行进,且行且藏。

途中除了几座伪警察岗哨,倒也没遇着**烦。

江南水乡,尽是风情婉约的小镇,这里极少有日军部队驻扎,防务和治安基本交予伪军伪警。

汪伪的“墙头草”们大部分都瞧出小鬼子日薄西山、必然战败的命运。

何况去年11月,大汉奸汪精卫病死在了日本名谷屋,南京伪政府树倒猢狲散,伪军警多半出工不出力,对可疑分子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身穿白衫衣和军裤显得太扎眼了,这身行头不换掉的话,风险实在太大。

镇上商业发达,裁缝铺子不少。他们随便拣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铺子便钻了进去,掌柜的一见两人便愣住了,对他们的身份猜出个大概。

“来两件合身的,样式随便。”于帅压低声音说道。

店内是不卖成衣的,需要量身定做。

掌柜的年纪看起来至少也有五十出头,留着浓胡须,脸颊处皮肤尽是坑坑洼洼的麻点,鼻梁架着一副厚如酱油瓶底的近视镜。

掌柜手捏铅笔,面目不露声色,让伙计拿来布料尺子。

“我们等不及,要现成的……”于帅眼见两个伙计身形与自己和李虎巍相彷,便不客气的命令他俩脱衣服。

伙计们大致瞧出这对不速之客的来头,不是丘八就是土匪。尽管内心不愿意,却又不敢拒绝。

“给他们应急钱。”李虎巍用手肘捅了捅于帅,在敌占区来硬的近乎自杀。

于帅是富家公子出身,平日里没有花钱算计的习惯。裤兜倒是里有几块大银元,那是飞行员的救命钱,迫降敌占区后用来保命。

李虎巍毫不犹豫地从自己兜里摸出银元来,战争时期,银元是硬通货,比日伪政府发行的伪纸币“中储券”要受欢迎的多。

“换二位身上的衣裳裤子,够了不?”

两位伙计穿的是粗布烂衫,穷人家的打扮,几个铜板就能换了,面对光灿灿的银元,两对招子大放异彩。

换上店伙计的衣物,对镜子一照,发觉服饰同气质完全不搭,小民的壳子军人的骨子。

“你们两个,把客人换下来的衣衫裤子弄到后院烧了。”掌柜沉下脸来,厉声喝令。

两个伙计一声答应,伸手去摸银元,却被掌柜喝止:“小赤老昏特了!银元留下!”

李虎巍听不懂吴语,却也猜出大概,急忙解释说,这银元就是用来打赏两位伙计的。

掌柜却不为所动,文诌诌的眼镜背后射出火辣辣的目光来,一对花白眉毛皱得愈加深了:“平时我是怎么教导你们的?都当作耳边风了吗?”

伙计们吓得手一哆嗦,立即断绝了取银元的念头,老老实实把客人换来的衣裤拿走烧了。

掌柜不动声色将银元收起,交还到李虎巍手上,和颜悦色轻声说道:“两位都是**将士吧,这是你们的救命钱。两个小赤老勿懂事体,请勿见怪。”

于帅则是一脸阴郁,朝后院方向呶了呶嘴。

掌柜的立即明白了,直言相告说,两个伙计的父母在淞沪会战那会儿都死于鬼子屠刀之下,向敌人告密之类的事是不可能做出来的。

不忍见到二位**弟兄又累又饥,掌柜康慨大方的留了饭。

席间问起此处可是上海,掌柜噗哧一声险些笑喷。

令人泄气的答桉是,他们距离上海还有相当长的距离。此处只是苏州近郊,去往上海沿途俱被日军重兵把守。

闹了半天,原来是到访了张知行的老家。

“二位稍安匆躁,上海也不是滴水不漏的地方,办法总归是有的。就不知二位愿不愿意……”

掌柜的话说了一半,小镇街头突然响起噼噼啪啪的枪声来。

“听,是三八大盖!”李虎巍马上分辨出枪型来。

“估计是冲着你们来的!赶紧跟我走!”掌柜不由分说,拉起两人就冲到后院,伙计们正在打盹,也被枪声刚刚吵醒。

“把店门堵上,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哎!”伙计们慌慌张张开始忙碌。

江南小镇的路面都是弹鸽路,用不规则的小石头填成,踩在脚心硌得生疼。

李、于二人都走不惯这种扎脚路,一歪一扭跟着掌柜蹬蹬跑到后街巷,从弯曲的石拱桥穿行到小镇边缘,路上俱是慌不择路的百姓。

当年日军攻占苏州,小镇完全不加设防,几乎未经历过战火,也很少看到成建制的日军部队经过。

往里日,乡里乡亲们都在庆幸,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至少这座小镇是幸运的。谁曾想到,待到小鬼子快要不行了,兽军反而出现在婉约水乡。

于帅暗自心痛,这片侥幸逃生的国土终于还是脱不了宿命。

“西边田里掼特(摔了)一架重庆来的飞机,日本人是抓飞行员来了!”迎面而来的知情者四处散布消息。

掌柜摘下眼镜,目光仍是炯炯,他其实并非近视。

“你们……对那方面……有没有忌讳?”

“什……什么?哪方面?”李虎巍听不出这话的份量,满头雾水瞧向于帅。

“老伯,你是不是……”于帅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划了枚五星。

“呵呵,小兄弟你聪明的很呐,跟不跟我走?”

枪声愈追愈近,还不时伴有无辜者的惨叫。

“管他娘的,只要能杀鬼子,跟着谁干不是干?”李虎巍对于帅的扭扭捏捏很是不满,鬼子刺刀都快抵到屁股了,还犹豫什么呢。

眼见危险逼近,两人手头只有短枪,好汉不吃眼见亏,很快就妥协了。

一老二少在江南稻花香里疲于奔命,掌柜年过五十,胳膊大腿没法和小年轻比,很快喘得像劳作过度的老黄牛。

“咱们得分头跑,不能让小日本一窝端。”他朝前一指,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李虎巍,“再跑一里路,有条小河浜,藏了一条小木船,你们朝着上游划,会有人接应的。”

“那你呢?老伯?”于帅预感这老家伙要干“傻事”。

掌柜的将眼镜随手抛进水稻田,张开虎口将散乱的头发一拢,露出两人无法理解的笑来:“你们赶紧走水路吧,这里就交给我。自小长在这里,有地利有人和,小日本奈何不了老头子我。”

掌柜这张沟壑密布的脸,渐渐与嵋猴子干巴老瘦的脸重合起来,李虎巍猜出这笑容的意义,几欲反对,却被老掌柜逼人的目光挡了回去。

于帅拉着李虎巍没走出百多米远,掌柜的掏出贴身藏好的盒子炮,朝向日军来袭的方位啪啪放枪。

“他是为了我们牺牲了自己呀,认识才不到半天呢……傻瓜一样的红党分子……”于帅话语被强烈的感情哽咽住了,咳嗽几声加快了脚步。

激烈的轻武器交火没持续多久,日军九九式步枪的咆孝占了上风。

老掌柜和他手中那杆盒子炮再也没有出声。

事先安排的小木船儿正在芦苇荡中随波荡漾,若是不分开,掌柜是有一起上船机会的。

于帅口中的“红党分子”,真是傻到这般不开窍吗?

短暂的枪战拖住了日伪军的脚步,小船解了锚,在一对木桨划动下逆水而行。

这种寻常的江南小河浜,水流极缓到几乎是静止的,他们毫不费力划离了刚刚遭受蹂躏的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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