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中山分队
1945年9月23日,云南昆明。
第二十集团军司令官部前的操场上站满了神色各异的军人,他们极好辩认,虎虎生威却又面色不快的,是正规**;阴沉内敛且面无表情的,是军统特工。
在李虎巍看来,这是一支意义不明的混编部队,画风全然不搭。
“不晓得要对付谁,心里没底啊。”
“谁说不是啊,瞧这架势又是趟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野战军人们聚头私语,他们一见李虎巍走近,明白是军统的人,马上停止了讨论。
李虎巍厌恶这种被孤立的感觉。
“杜司令长官、霍司令长官到!”传令兵嗓子清亮。
在场军人们丢掉烟头停止窃语,火速列队听候指示。
李虎巍重又见到杜聿明那张圆滚滚的苦瓜脸,思绪不免飞回三年多前的野人山。
当时的杜长官身患恶疾,命悬一线,但精气神似乎比今天还好些。
杜聿明与军统勾兑,难道是为了还当年在野人山的救命之恩?可林玄的身份早已公之天下了呀。
“各位,此次行动不仅考验你们的勇武,更考验忠诚,对党国的忠诚。我没什么多说的,请霍司令和张组长作具体安排吧。”杜聿明似乎有要事在身,在场多呆的每一秒钟都令其如芒在背。
李虎巍依稀觉察到,杜长官也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工具人。
二十集团军司令长官霍揆彰则要高亢激昂许多,说话时唾沫星子乱飞。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不选敌人,委座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那些变乱造反的叛军实与倭寇同罪,对付他们就一个字:杀!”
张潜江换上军装仍然不像军人,说起话来喝温吞水,却句句验证了霍揆彰说的那个“杀”字。
“进入战场,你们就不要做人了,要做狼,一头头食肉噬骨的野狼。都听好了,叛军建筑内的目标格杀勿论,不要俘虏,不留活口……”他用毒蛇信子似的目光将所有人舔了个遍,“行动结束之后,请各位将记忆自行抹去,党国会以适当的方式嘉奖你们。”
回到驻地之后,各行动分队配发武器,拿到手的都是新家伙,满屋子枪油味儿,枪身上的兵工厂钢印就像昨天刚打上的。
单支分队的兵力配置严格按照标准的美军1944年步兵班编制,分队长即是班长,配发步枪、手榴弹和通信机,加上七名M1加兰德步枪手,一名冲锋枪手,一名狙击手,班级火力是一挺勃朗宁通用机枪,随同行动的还有一具巴祖卡。
勃朗宁是一款服役20多年的经典枪械,端在手里是自动步枪,装上脚架就是轻机枪,不到10公斤的份量让稍有些体格的士兵就能轻松携带。
要说这种枪的缺点,就是结构复杂,保养困难,操作要求高。
李虎巍所在分队的机枪手是个打了五年仗的瘦高个老兵,无论跪姿还是卧姿射击精度都很不错。
这家伙平时嘴里经常默念数字,1,2,3,4……数到20就停,李虎巍当然明白,勃朗宁的弹夹容量就是20发。
李虎巍分到一支美国造春田狙击步枪,这枪比三八大盖要短许多,7.62毫米口径,后坐力不大,配4倍狙击瞄准镜,算得上是一支战场利器。
当初在缅北巧遇亨特突击队时就用过这种枪,因此并不生疏。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熟悉战术和保持体力,伙食变得出奇之好,顿顿有肉,甚至还能享受热水澡,条件胜过英国人在印度兰姆迦的训练基地。
但无论是大鱼还是大肉,李虎巍吃得都不是滋味,这不是为国而战,而是替老蒋干私活,毫无军人荣誉感可言。
唯今之计,只求顺顺利利完成任务,至于嘉奖那是扯澹,最紧要的是向冯绍唐要回儿子倬云。
但问题在于,他们将要对付的敌人究竟是谁?
他不免为龙主席的安危忧心忡忡。
参与行动的总共有十支分队,每队十二名作战人员,另外,多达三个师的中央军部队在外围形成包围圈,确保目标无法逃遁。
“咱们这一队,代号‘中山’,任务是对叛军头目盘踞的建筑物发动主攻,李少校是神枪手,目标周围的敌方火力点由你拔除。其他人负责破门后清除残敌,遇到机枪工事不要蛮干,等巴祖卡上来一并解决,都明白了吗?”分队长是一名圆脸络腮的军统上尉,长得一脸杀气,他军阶比李虎巍还低些,但在“中山”分队里,军阶的意义似乎并不大。
十二名作战人员,五个来自军统,七个是36师的军官,原职务至少是连、营长,谁都不是白给的。
在训练营里,他又见到了常鹏虎,机场分别之后没多久又成了战友,初对上眼儿时,两人均是目瞪口呆。
常鹏虎被分配到另一个行动分队,代号“虎丘”,负责把守目标建筑和五华山区之间唯一的通路。
各分队军人之间除分队长之外,任何人不得相互交流,李虎巍只能投给他一个求助的眼神,常鹏虎看出他的心思,却没法用语言回应,只好无奈的眨眨眼睛。
军统人员对各支分队管制严格,采取近乎疯狂的思想和言论控制,他们要的是一支麻木且冷血的军队。
距离行动还有18个小时,李虎巍和他陌生的战友们被军号声召集起来。
张潜江作了最后一次战前训话,说是敌情有变,叛军首领随时可能出逃,要求行动组提前下手。
十支作战分队按照部署忙碌起来,为掩人耳目,运兵汽车开到半途就将作战人员全部卸下,剩余路途依靠步行。
云南雨季行将结束,漫长的旱季正在蹒跚走来,可黄昏时分却下起一场暴雨,雨声掩盖了小股部队的行动踪迹,也大大降低了远距离射击的精度。
目标建筑位于一处海拔百多米的山坡上,被指叛乱造反的滇军某部队向一公里外派出了警戒哨,但被行动组特战人员一个个悄无声息的摸掉。
“李少校……分队长手指着前方十来步远一名正在警戒的哨兵,示意李虎巍动手解决。
目标披着防雨蓑衣,看起来就是一个孤独的渔夫。
李虎巍杀过滇军的人,可那是在保山行凶淫乐的匪兵,现在要他动手杀一个无辜的中**人,那就是在剜他身上的肉。
动作稍有迟疑,那哨兵突然转过身来,一对大眼珠惊恐于面前十来个身份不明的军人。
哨兵刚拉动枪栓,分队长手中的消声手枪发出一记闷响,目标前额中弹徐徐歪倒。
李虎巍呆立当场,哨兵彷佛仍在生气的大眼睛死死盯住他,那是无言的控诉。
“你怎么搞得?下手要快!”分队长抱怨之后一挥手,“中山”分队快速越过哨兵尸体,接近到目标建筑六百米左右的距离。
战场浸泡在雨中,队员们俯身在积水潭,让雨水没过半段身子。
“叛军”建筑易守难攻,山坡下是成片的开阔地,稍粗大的树木被砍伐殆尽,若不是这场“及时雨”,袭击行动将很难保持隐秘。
“李少校,刚才那件事兄弟我就不计较了,接下来咱们全组人都得仰仗你。看到楼顶的机枪了吗,还有两楼和三楼的狙击手,他们都是你的菜。把它们吃干净,就轮到咱们开饭了。”分队长这人其实不坏,说话和颜悦色,对待军统以外的军人也是客客气气。
就一次,昧着良心干一次,为了救回倬云的命!
他痛苦地说服自己,设好标尺推弹入膛,可手指却在不听使唤的发颤。
瘦高个机枪手用手指哒哒敲击枪托,嘴里彷佛又在念叨一到二十的数字。
“先打掉机枪,那玩意儿压制起来可不得了。”机枪手懒洋洋唠叨着,努力表现一名老兵的傲慢。
李虎巍心里窝火,老子也打过三年仗,不是菜鸟,轮得到你小子教训?他硬下心肠,用十字准星套住大楼顶上的机枪射手。
雷云交织,电光之后便是撼动天地的炸响。
机枪手身子一歪就倒下了,副射手也在不倒一秒的时间里饮弹毙命。
伏在雨坑里的队员们啧啧称奇,雷声完美掩盖了枪声,被消灭的两个目标就像是被雷噼中身亡似的。
可李虎巍的弹仓里仍是五发子弹,在他扣下扳机之前,目标已被击倒,肯定是有其他分队的射手抢先发难了!
他立即将准星下移,果不其然,二楼三楼的滇军狙击手全都趴在窗台上,鲜血顺着被暴雨侵袭的墙面往下淌。
抢在他前面开枪的家伙,射术精湛到无懈可击。
山坡顶建筑内的滇军甚至没有意识到己方遭到了攻击,分队长的通信机里响起张潜江的命令:接近并清理建筑,斩杀叛军首领。
雨幕织成灰纱,队员们从水坑中湿淋淋爬起身,无声默然奔向坡顶。
突击到还剩百来米的距离,建筑内终于有了反应。
李虎巍听到楼里的惊呼声沸腾起来,窗口探出枪管,缺乏节奏的零星射击挂倒了“中山”分队的排头兵。
勃朗宁开始发威,枪手数着“1、2、3”,精确的三发短点射,守军仰头而倒,立即有新的士兵补上战位。
步机枪口焰映在雨幕上,像在播映一部默片,士兵们成了只晓得开火和移动的哑剧演员。
“中山”分队已贴紧墙根,他们战术动作娴熟,突击路上只有两人挂彩。
分队长冷峻地用眼神下达命令。
破门锤立即就位,室内却响起连串枪声,那是法国造哈奇开斯Mle1922/26式轻机枪正在勐烈开火。
子弹穿透门板,瞬间将打算破门的突击队员打成筛子。
底楼的窗户被封死,看来屋内的守军早就做好以命相搏的准备。
“巴祖卡!”
有人一声大喝,但这并非是在呼唤本组的巴祖卡射手,而是提醒所有人卧倒隐蔽,一枚发自不明方向的火箭弹正朝着建筑大门狂奔而来。
火球爆燃,大门轰然粉碎。
至少七八颗手榴弹被盲投进建筑内,密集爆炸过后,冲锋枪手第一个冲入室内,汤普森冲锋枪打字机似的保持“哒哒哒”连续射击,直到确认一楼已被攻占。
“你们磨磨叽叽,动作也太慢了!”另一组突击分队也赶到了目标地点,其中一人扛着仍在冒烟的巴祖卡,刚才那颗火箭弹就是他发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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